邵雍說，美食無使饜，饜則不能受。日料最大的特點就是讓你不饜?！安火悺?，才有余味、余意、余量、余緒。大廚們有余的游刃中，一絲不茍地凸顯著食材的自然與本色。
日料中，傳承有緒的是“懷石料理”，奠定了日料的“不饜”。
“懷石”一詞是由禪僧的“溫石”而來。古時，禪僧遵行的戒律是，過午不食。他們只食早餐和午餐。年輕的僧侶害怕耐不住午后的饑寒，遂將加熱的石頭包于碎布中稱為“溫石”。他們把石頭揣到懷里，頂在胃部以耐饑寒。后來，日料也因此有了少吃一點東西、不求滿的美學修為。
“溫石”以御饑寒的作用，漸漸形成了少食的風尚。
在古都西安，頂級日料，我喜歡設在曲江的“梵餐社”，一般人簡稱其為“梵”。
《論語·鄉(xiāng)黨》：“齋必變食，居必遷坐。食不厭精，膾不厭細。”吃過的日料店中，庶幾近之的，應該是“梵”。
二
早晨起來，干什么呢？
打開微信，很多微友都有每日讀詩的習慣。我的大學校友群里，一個小學弟，每日一詩，堅持了幾年。
其實，不僅現(xiàn)在，古人也曾這樣。在《晨起》一詩中，宋人楊萬里說：晨起活計只詩篇，讀了唐詩讀半山。不是老夫朝不食，半山絕句當早餐。
昨日晨起，寫了梵的部分美食，朋友的口水漫過河灘。如此，那就趁勢再說一下梵這家日料店有如詩一般的壽司吧。
在我看來，美食美到可以珍玩的，大概只有壽司了。
作為美食珍玩的壽司，名字很多。我喜歡的是“手卷”這個名字，它從頭至尾彌漫著手做的親和以及“親手”的敬意。
而“親手”的敬意里，手卷通過醋、魚生、米飯以及手感的綜合配置，使手卷（壽司）的溫度與人的體溫保持一致。
為什么要與人的體溫溫度一致或接近？
原來，日本人通過觀察、研究嬰兒吸吮母乳的快感，發(fā)現(xiàn)了食物味道和溫度的關系——食物味道最好時的溫度就是人的正常體溫。
還有一個問題，那就是決定溫度的因素里，速度也是一個方面。壽司應該多大，才能使它在口腔里的咀嚼和吞咽速度，正好讓食物的溫度不冷不熱？眼前這般大小的壽司，給出了答案。
壽司的做法很多，工序都不復雜，但需要經驗積淀之后的手感。當新鮮的海膽黃，鮑魚，牡丹蝦，扇貝，鮭魚籽，鱈魚魚白，金槍魚，三文魚等海鮮切片放在雪白的飯團上，一番揉捏，抹上鮮綠的芥末醬，最后放到造型各異卻古色古香的瓷盤中，那可餐的秀色中，有了珍玩的意味。
吃壽司，很像我們吃河豚時，要把翻過來的皮整個吞下那樣，非常講究食用的完整。而且，整塊壽司只有一口吃下，才能品味出壽司的美味。因為，只有這樣，壽司中的飯香與生魚片的香味才能完全相融，將齒頰間滿得不留一絲縫隙，很有櫻滿開的感覺。
不過，壽司一品，淺嘗即可。否則，會誤了下半場或其他的美味。令我詫異的是，梵的大廚，并非風從海上來的上?；蚱渌弦痪€城市人，而是老家河南。他們那里的胡辣湯，名揚天下。但是小伙子癡迷日料，他做的壽司也得確有了“手下留情”的境界，玲瑯滿目。真是英雄不問出處。
有花有酒有吟詠，便是書生富貴時。世間美食，能食則食，倘不能食，多看幾眼，吟詠一番，以資紀念，也是晨起的詩意。
后記
世無花月美食，不愿生此世界。
由于口福不淺，經常朵頤大快。于是，有了寫寫美食的念頭。
僅僅是個吹牛的念頭，剛一出口，山東商會會長孫忠寶以及海龍泉的老板范東勝兄就說，你寫，我們支持你。這讓我感動。
談美食的人，古之袁枚、李漁以及和我年齡相若的沈宏非等，都是高手。如何不落人后？文章還沒想好如何寫，就跟著梵的老板混吃了若干。
觸景生情，觸食也是。
于是，把梵的日料寫了幾句，并連發(fā)朋友圈兩天。沒想到，公號“生活美學館”的馬越川先生看到后，表示要在他的微信公號推送，這讓我欣喜，但也惶恐。
畢竟，這只是隨手寫下的按語文字，算不得文章。但越川把我兩天的按語連在一起，組成了一篇不是文章的文章。好在梵的美食實在不錯，它把我不是文章的文字增色為文章。
我這人心眼小，缺點是，吃不好往往記仇；優(yōu)點是，吃好了常常感激涕零。
感謝請我吃美食的你，感謝所有。
張渝
筆名雪塵，現(xiàn)任陜西省美協(xié)理論委員會副主任、陜西美術博物學術委員。出版專著《雪塵語畫》、《青春的子彈》、《書法主義》，在全國美術及書法媒體上發(fā)表評論文章二百余篇。